《2024年纠正医药购销领域和医疗服务中不正之风工作要点》解读
发布时间：
2024-09-22
在“三医协同”的医药卫生体制改革中，纠正不正之风工作是卫健委每年的规定任务和工作惯例。经卫生行政部门不断提出“纠正医药购销领域和医疗服务中不正之风”20余年，现已取得阶段性成果。
2023年5月，国家卫健委、国家药监局、国家医保局等14部委发布《2023年纠正医药购销领域和医疗服务中不正之风工作要点》，成立新一轮医药领域“纠风部际工作机制成员单位”；2023年7月，国家卫健委发文明确，启动为期1年的全国医药领域腐败问题集中整治工作。近一年以来，相关“落马”人员涵盖多地医疗卫生行政系统、药企高管、医院院长和学科带头人、高校管理层等。
部分行业人士曾认为，该轮“医疗反腐集中整治”到期后便意味着医疗反腐工作可能会暂告一段落。但诸多迹象表明，医疗反腐常态化和制度化已成定局。2024年1月中国共产党第20届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第3次全体会议提出，须持续深入推进反腐败斗争，严肃查处医药等领域腐败问题，奠定今年医药反腐的基调。
2024年5月27日，国家卫健委等上述14部委联合制定发布《2024年纠正医药购销领域和医疗服务中不正之风工作要点》[1]（下称《纠风要点》），开启新一年的纠风工作。根据此次通知，“行风建设工作仍需持续发力、久久为功，2024年纠风工作需要高位部署、系统谋划，指导各地各部门将纠风工作不断推向纵深”。
《纠风要点》总体共5部分15条内容，具体从“持续规范医药生产流通秩序”“集中整治群众身边不正之风和腐败问题”“坚决纠治行业乱象”“切实维护医保基金安全”“深化巩固集中整治工作成效”5个方面展开，涵盖学术讲课费、涉医网络直播带货、“名院”“名医”等医疗机构的“关键少数”和关键岗位、办企业“靠医吃医”、后勤采购、集采、科研合作和医保基金等多个方面，对医药行业生产、流通、销售、使用、报销等环节的突出问题进行全领域、全流程的加强管理，旨在推进全国医药领域腐败问题集中整治，深入协同推进医药购销领域制度建设。
《纠风要点》与2023年版规范相比，今年的文件内容更加详细，在制度框架及整治重点等方面均体现出明显差异，部分表述被首次纳入，几乎涵盖了医药购销和医疗服务领域中的各个环节。
以下是2023年版与2024年版《纠风要点》的主要区别：
值得关注的是，从2023年“医药产品销售采购”到2024年“医药生产流通”表述的改变：
2023年《纠风要点》第6条明确“整治医药产品销售采购中的不正之风问题”，重点关注医药产品销售过程中的“带金销售”，给予医疗机构从业人员回扣、假借各种形式向有关机构输送利益等不正之风问题；
2024年《纠风要点》则直接将相关表述从条款变成文件的第1部分，明确医药生产流通秩序是目前医疗领域反腐工作的重点，而不能只从销售采购端入手。可以理解为，医药腐败问题的源头在于生产端和价格形成机制，“带金销售”仅是冰山一角。
今年的医药领域的纠风反腐工作重点既有对去年集中整治行动中重点工作的延续、深化，也提出新的重点关注领域。总体而言，2024年《纠风要点》从药品医疗器械生产经销使用专项审计、成本价格专项调查，到强化医药生产经营企业的行为合规指引，对医药代表管理等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这意味着，2024年度的医疗纠风工作也将更为严格，对医药领域的监管正在向纵深处发展，覆盖面将越来越广，针对腐败问题的打击也将更加务实、精确。
本次《纠风要点》中大篇幅提及医保以及医保基金安全，展现出此仍为2024年纠风工作的一大重点监管方向。
《纠风要点》指出，需强化医保基金监管，保持打击欺诈骗保高压态势，联合开展飞行检查，加强定点医药机构相关人员医保支付资格管理；完善价格治理，持续推动医保支付方式改革等。
医保飞行检查从开始联合卫健委、公安部再到去年的最高检、财政部，今年更是加入了最高人民法院，以两高一部发布的《关于办理医保骗保刑事案件若干问题的指导意见》为首，实现行政执法与刑事司法进一步衔接。2024年4月28日，国家医保局等4部委联合发布《2024年医疗保障基金飞行检查工作方案》，指出今年的飞行检查重点聚焦“重症医学、麻醉、肺部肿瘤”，对“心血管、骨科、血液净化、康复、医学影响、临床检验”重点回头看，着重关注重复收费、虚拟收费、串换项目、分解项目等方面。以上均体现出今年将严打违法违规使用医保基金行为的态势。
此外，随着支付制度改革推进，医保对医疗行为的管理已经可以实现从数据层面，通过智能审核、智能监控、大数据全网络监管等方式进行精准监管。根据公开信息，各省市已陆续开启今年医保定点医药机构医疗服务行为开展专项检查。
在2023版《纠风要点》规定和后续行动开展过程中，主要强调“学术活动、举办或参加会议等名义变相摊派”。
而在今年的《纠风要点》直接点名讲课费问题并强调：“重点关注假借学术讲课取酬、外送检验、外配处方、网上开药等方式收受回扣的问题，利用职务之便索要、非法收受财物的问题。”
同时，“站台式讲课”“餐桌式会议”也是首次提出，意味着更加隐蔽的带金销售模式已曝光在阳光下，并将是今年的重点关注对象。“站台式讲课”“餐桌式会议”等其本身并不一定涉及医药带金销售的商业贿赂行为，但却承担了专家资源和关系的“敲门砖”的角色，如果不能防微杜渐、抓早抓小，就很容易恶化为更大的腐败问题。
《纠风要点》在第1条即强调，要开展公立医院和药品医疗器械生产经销使用情况专项审计调查，开展成本价格专项调查，重点关注推高药品价格、扰乱药品流通秩序的不法行为，以及医药领域商业贿赂违规违法行为，督促生产供应企业落实合规经营的主体责任。
去年5月起，国家对纠风部际工作机制成员单位进行了调整，由原来的9个增加至14个部门，审计署即为成员单位之一。今年1月11日，全国审计工作会议[2]指出，2024年要组织全国审计机关开展养老、医疗、义务教育等民生审计，严肃查处群众身边的“蝇贪蚁腐”。
在医疗反腐新时代，审计部门在医疗领域行动频频。如今年4月，北京市门头沟区审计局启动区属公立医疗机构医药采购管理情况专项审计，审计对象涵盖3个医药领域主管部门、4个区属公立医院及9个社区服务中心，揭示公立医院在药品、耗材及设备采购管理中的突出问题。
与此同时，医疗系统内部也需积极推进审计工作。去年11月，国家卫健委印发《卫生健康行业内部审计基本指引（试行）等7个工作指引的通知》[3]，其中包括基本指引和6个专项审计指引，涵盖了大型医用设备绩效、高值医用耗材、采购管理、建设项目、合同管理、内部控制评价等。
预计审计部门今后在医药纠风领域的工作将持续深入，从医疗系统内部开始密切监控。未来，随着审计频繁加入并渗透进医疗反腐行动，医疗领域的违法行为也将无处可藏。
针对去年多次提及的“关键少数”“关键岗位人员管理”，《纠风要点》在今年对此进行细化，提出要抓其中关键的“名院”“名医”，显示出官方对这两大人群的高压监管态势。
进入2024年，医疗反腐风暴中越来越多的医院院长、官员落马，所涉及的层级、社会地位等也越来越高：1月2日，原贵州省医保局局长宋宇峰落马；7日，海南省医保局原局长蔡仁杰被通报；2月20日，山东省药监局副局长史国生被查；3月12日，积水潭医院原院长、工程院院士田伟因涉嫌贪腐被调查，引发社会关注。
在过往大量被披露的医疗领域腐败案件中，一般体现出的是药品和医用耗材价格虚高、医疗费用过快增长、医保基金流失等问题，这一问题通常也与上述两大关键人群有关。
例如，成都市青羊法院审结的一起医疗行业受贿案件，被告人在2006年2月至2023年10月期间担任成都市多家医院院长。审理查明，被告人在任职期间，利用职务便利为相关企业和个人在药品、设备、耗材、试剂采购、工程承接、款项支付和项目验收上提供帮助，先后多次收受11名行贿人总计472万元。
如何把握“两个关键”呢？从审计和实践的角度而言，可参考安徽省六安市舒城县审计局今年4月发布的信息[4]：
（1） 医院院长或分管医院领导等收受药品供应商给予的好处费或回扣；
（2） 在医疗器械采购中，医药卫生系统工作人员帮助特定供应商中标；
（3） 医院科室主任等利用职权，根据科室药品使用情况收受供应商回扣；
（4） 在医用汽车、信息化软件等设备采购过程中，医药卫生系统工作人员收受宣传费、广告费等名义的费用；
（5） 在药品采购中，医药卫生系统工作人员使相关药品列为采购对象；
（6） 在耗材采购中，医药卫生系统工作人员帮助相关公司打开销售渠道；
（7） 医院财务科的科长、会计等财务人员帮助供应商及时回款，收取好处费。
相较去年的“第三方医学检验机构及医美、口腔等医疗机构”的内容，今年《纠风要点》紧跟行业发展，对医学检验、健康体检、互联网医疗等领域进行重点提及，进一步扩大关注范围。
直播带货在近几年间异军突起，医药领域也不能免俗。此前，在实践中较为常见的模式是：医生用“大号”赚取流量，在其视频中提到某款药品的通用名，再通过“小号”配合进行卖货，让生产这款药品的企业最大化获益。
值得注意的是，本次《纠风要点》指出，针对涉医网络直播带货等，不仅要追究主播的责任，更要“持续压实网站平台主体责任”，但并未就具体平台责任等进行展开。未来互联网平台会如何跟进、新的行业规定是否会出台等仍有待观察。
此外，《纠风要点》还对常态化制度化开展药品集采、开展大型医院巡查工作、提升信息化大数据精准监督能力等方面进行重申和强调，在此不做赘述。
医药领域腐败问题直接危害人民群众生命健康，党和国家高度重视。从高层关于反腐工作的部署来看，医药是全国反腐的重点领域之一，2024年更是如此。
总体而言，2024年纠风工作坚持以目标为引领、以问题为导向，始终坚持严的基调、严的措施、严的氛围。随着2024年医药纠风反腐整治工作的全面启动，预示着“医药纠风反腐”没有终止符，永远在路上。我们也将继续跟进医药反腐过程中的各类实践问题，并持续更新对医药反腐工作的进一步理解。
[1]国家卫健委、国家药监局等：《关于印发2024年纠正医药购销领域和医疗服务中不正之风工作要点的通知》，
http://www.nhc.gov.cn/ylyjs/pqt/202405/4dfd2649aff94852bb5f1952e228abad.shtml
[2]审计署：《全国审计工作会议在北京召开》，
https://www.audit.gov.cn/oldweb/n4/n19/c10388898/content.html/
[3]国家卫健委：《国家卫生健康委办公厅关于印发卫生健康行业内部审计基本指引（试行）等7个工作指引的通知》（2023.11.21），
http://www.nhc.gov.cn/caiwusi/s3589/202311/6615449a466347149a70c5ba97228c7a.shtml
[4]舒城县审计局：《【社会热点】医药领域可能存在的“关键少数和关键岗位”》，
https://www.shucheng.gov.cn/public/6598881/37237308.html
作者介绍：
沈 涛
大成上海 合伙人
沈涛律师系全国律师协会医药卫生专业委员会委员，大成生命科学和医药健康委员会委员，最高人民检察院民事案件咨询专家，上海市科学技术协会法律咨询委员会委员，上海市医患纠纷人民调解专家咨询委员会成员。沈律师曾为上海市某市级医院的主治医师。
沈律师2010年起担任上海律协医药健康业务研究会副主任，主要业务专长为医药健康行业法律风险评估与预防，对于该行业具有极丰富的专业知识和实践经验，服务的客户包括阿斯利康、恒瑞医药、微创医疗、盟科药业、香雪生命等医药企业，新华医院、华山医院、岳阳中西医结合医院等公立三甲医院，以及嘉会国际医院、哥伦比亚中国、美中嘉和等外资医院。沈律师拥有上海交通大学医学学士、苏州大学医学硕士和复旦大学法律硕士学位，持有中国律师执业资格和主治医师资格。
宋铮铮
大成上海 律师
宋铮铮律师为大成上海争议解决部律师，加入大成后，主要聚焦于生命科学与医药健康专业领域，目前为平安健康、薄荷健康、盟科药业、嘉会国际、美中嘉和、华山医院、新华医院等多家医药企业、互联网医疗健康企业、CRO及其他医药行业服务商、全国顶级公立三甲医院、外资医院及多家知名健康大数据公司等提供业务合规、争议解决、个人信息保护与数据合规等法律服务，在投融资并购业务领域亦具备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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